2010年 夏 台灣
江湖夜雨十年燈 ....
轉眼間,女孩*(註1)也回台灣十年了....
十年在學術江湖中浮浮沉沉地闖蕩,接受了許多人事及專業的磨鍊,女孩才終於漸漸地,能夠氣定神閒地工作生活.
這天,女孩在系所主辦的研討會裏,和助理們忙著用英語跟各國學者解釋各式各樣的台南小吃的食材. 從芋粿,碗粿,滷豆干海帶,炸花枝,小南米糕,蝦仁肉圓,....每樣都切成小塊當成會議點心,大家都吃得很開心. 雖然女孩曾一度把花枝講成taco,搞得沒人聽懂,後來才被提醒說taco是日文 (原來她腦子在想章魚燒),才想起要說squid,有些尷尬,但她還是挺高興能有機會介紹台灣美食給大家.
從前同校的兩位台灣同學,也遠道自美返台來參加,一直跟女孩說這些小吃才真的是台灣味道,在美國吃到的絕對比不上.還有兩位舊識中國大陸學姐,除了敘舊以外,說第一次吃到這種台灣味道,和大陸的口味不同,但是也很喜歡呢!!
就在此時,女孩突然聽到有人叫她的英文名字,轉頭一望,是位穿著整齊,溫文和藹,一看就知道來自日本大城市,有那種紳士氣質的東洋學者.
[Hi, long time no see!!]這位學者說.
女孩愣了一下,即使看了他身上掛的名牌,還是想不起是誰. 這位學者見狀說:[I met you 10 years ago in United States.] (我十年前在美國遇過你)
十年前的美國?會議上嗎? 她心想好尷尬,為什麼人家連她的名字都還記得,她卻腦子完全空白一片?
女孩只好小聲地說:[Sorry, I cannot remember....] (抱歉,我實在想不起來...)
學者說:[Oh! Don't worry, I've changed a lot... You don't change...] (沒關係的,我已變了許多,但是妳都沒變....)
學者並說自己在日本的大學裏當教授,女孩好奇地問日本的大學環境是怎麼樣的,就這樣談了一些話.
那天晚上回到家後,她還是不由得努力回想十年前在美國時的人事物,不過,就算腦海裡把名單搜尋好幾遍,還是想不起來...
過了兩天的清晨,女孩剛睡醒,寤寐間不知怎地突然靈光一閃,那對夫妻到自己十年前租的公寓參觀的情景突然浮現腦海...她心裏叫了一聲:[啊! 難道是....]
那天早上她在會議中報告之後,茶會間遇到那位日本學者教授,教授說其實有點訝異地發現她做的研究主題就像是他三十年前做過的,並主動地跟她說她可以試試先從寫一個小程式開始來模擬一些基本現象,女孩一聽就說其實她還挺有興趣學這種模擬的,有機會要試試看.
接著她就問:[Are you the Japanese visiting scholar with a Taiwanese wife?]
(你是不是那位有個台灣太太的日本訪問學者呢?)
賓果!! 是的!! 這次終於對了!!
女孩說:[Yes, now I remember. You and your wife came to my apartment to visit 10 years ago. Also, we even had met in Bermuda, we took the same airport shuttle!]
(是的,我記得了,你和你太太十年前到過我住的公寓,而且我們也在百慕達遇到過,我們坐同一輛機場巴士!)
日本學者說對的,的確也在百慕達遇過,他也還記得.
會議結束後,大家一起搭乘租來的巴士,來個午後的府城古蹟深度旅遊.
女孩從前參加過幾次在地的台語導覽之旅,所以對這些古蹟歷史並不陌生.不過,這次是聽很專業的英語導覽,國姓爺的生平用英語講述,感覺另有一種味道. 出乎意料外,國外來的學者們,從巴士裏看到孔廟旁的忠義國小,都叫了起來說好漂亮,還問台南的小學都那麼漂亮嗎?還有人說怎麼比大學還漂亮? 這個國小的建築是超可愛的,女孩每次經過時都好想跟那些小學生一起在孔廟前的草皮上體育課耶! 後來經過運河旁,大家看到安平國中的建築,也是驚呼了起來說怎麼連中學也這麼漂亮? 一時間七嘴八舌讚嘆連連.
本來是要給外國訪客認識府城古蹟,卻沒想到他們對中小學建築更是喜愛呢!!
日本教授倒是突然問了女孩有無興趣到日本做短期的訪問研究,雖然目前可能只是備取,但還是有正取獎學金的機會.
這突如其來的機會讓女孩一時間傻掉了,不過開始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可能性.除了做研究的目的以外,幾年前她曾想過自己一直都去歐美澳洲這些白人為主的國家,對於身處的亞洲反而從未探索過,這麼一想就想有機會想看看日本這個國家,這個還挺受西方世界重視的國家,是個什麼樣的國家呢?
於是女孩決定此時要把握住,跟教授說她有興趣,如果有機會的話,會認真計畫成行.
其實此刻的她,心裏頭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她摸摸身上包包裏的一本書,深吸了一口氣,決定拿出來給日本教授看看....
是什麼書呢? 其實是[大家的日本語],是日語的教科書,女孩隨身攜帶著,有時候會拿出來讀.
她跟教授說其實她已經在外面補習班上日語上了好幾個月了..... 教授翻了翻那本書,有些驚訝,才知道女孩略懂一些日語.
其實開會期間的晚上,她還是有去上課,甚至因此沒參加研討會的晚宴....不過,女孩一直很低調,所以除了跟她要好的日本女同事若子以外,工作的地方沒人知道的. 學生們也只看到她白天上班時很嚴格要求及訓練他們的英語發音,卻不知道她下班後的晚上在外頭卻也是在當學生,跟台南高商,台南女中的高中職生們同班上課,上班族並不多.日語老師上課時會叫她[這位姐姐]跟那些高中職生們區分,不過,和安靜的年輕學生們不同的是,[這位姐姐]似乎是全班最愛舉手發問的,其實當時她自己也有點被自己'嚇'到,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怎麼年輕學生們都不問問題的....
女孩把教科書收回包包裏,但是心裏頭那種奇妙的感覺未曾散去...
古蹟旅程結束後,在返家的路上,她心想:[為什麼我二十年來都未曾動過心念要再重新上日文課,今年卻動了這念頭? ]
年輕時在學校修過些基礎日語課後,後來再也沒正式讀過. 只是一直以來斷斷續續地,有著收看日劇的習慣,日劇裏一些細膩的情節,一直就投她的緣,喜歡邊看戲時邊體會各角色的內心世界,喜歡聽著對白裏的抑揚頓錯去領悟其中演員的情緒表現....這樣看著看著這些日劇,一直都今年,她突然覺得如果她能聽懂日語的話,應該會更了解這些戲劇,就這樣跑去報名上課了,沒有任何神聖的目的,也沒有要參加什麼日文檢定考試,只是單純地想要聽懂日劇.
她又想:[為什麼我唸了幾個月之後,突然會有人問我要不要去日本做研究?],過去那麼多年,從來也沒有人問過她....
女孩的心中,真的有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說不上為什麼,似乎就是有這麼一些巧合,難以用理性分析,只能心神領會.
後來跟母親提了這個可能會去日本的機會,母親只是笑著說,那嘟嘟好(剛剛好)之前繳的學費及唸的日語可以用得到....
過了好幾個月後,已是深秋,從未再接過教授的隻字片語,女孩也已忘掉此事...
有一天卻很意外地收到日本教授e-的信,說已成正取,只看她何時方便過去.....
就這樣,女孩終於是來到日本了...
XX XXX XXX
回憶起這過去十五年內的三次相遇,卻剛好是在三個不同的國家--百慕達,美國,和台灣. 原來也只是萍水相逢,剛好就搭同一部車子而已....
我卻沒想到,十五年後,我會在這裏讀著教授三十年前寫的論文,想著和我做的研究結果的關聯性.
現在是第四次見到教授了,卻是在第四個不同的國家裏!
這宇宙間,真的有什麼無法量測的神祕力量嗎? 把人和人聚在一起,把人和某地聚在一起的力量,那不是牛頓的萬有引力定律,也不是庫侖的電荷力定律,可以用質量或電荷量代入就能算出的力量吧!
這一切,這同時發生的一切,像戲劇故事般的奇跡,令我彷彿在夢境中....
我開始感到有些困惑及惶恐,但我想,如果我不曾努力過,不曾上進過,那麼,即使有機會,我能把握得住嗎?
既然上天給了我這個機會,讓我能來這兒學東西,我想就要好好珍惜,把這個研究主題探索透徹;也唯有惜緣惜福,才不會辜負上天的美意呢!!
(つづ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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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 已經過了十年,應該不能寫成[女孩],不過,為了維持前後內容的一貫性,我還是寫[女孩].我想,至少宇教授會支持的,因為他曾對我說:[You don't change.],即使已經是十年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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